来多伦多一年多了,心情仿佛冲击沙滩的潮水,时起时落;又好像喜马拉雅山上的天气,说变就变。听惯了关于加拿大的种种议论,说好的,说坏的,说不好不坏的,有时自己也不知道该信服谁的说法。去粗取精,我觉得加拿大既算不上是颗甜枣,也不是块烫手的山芋,说白了,就是个过小日子的地方,如果你喜欢小日子,或许还可以在“地方”前面加个“好”字。
与在中国时相比,到加拿大后最大的变化是什么?原来是半大不小领导的,终于可以混同于普通群众了――加拿大别的没有,就群众多;曾经在外企云集的写字楼里嘴里天天“三克油”的白领们,不必再受西服的折磨了――工作服不用打领带;原来在机关清闲坐班,即使不干啥活也不显山不露水的广大干部们,终于发现自己不再被埋没――车间里的大小监工有着比群众还雪亮的眼睛,像 NBA 球员盯姚明一般盯死你;曾经跑遍中国大江南北搞业务的大小经理们,不必再担心餐桌上的陋习,让五粮液和“贱男春”灌得胃里翻江倒海――加拿大没人请,自己想喝酒都得跑专卖店。这些都是变化,其实还不具有根本性,根本性的是咱成了少数族裔。
各民族一律平等,这话载于中国宪法,也是加拿大法律的精神。可是,少数族裔终归是少数,只能团结在多数周围,就像包子的边缘,离那圈褶儿还远着呢。想想也挺奇怪,坐一趟飞机,过十几个小时,就完成了一次身份的转变――成了华裔,最大的少数族裔。在中国时,虽然也都是平头百姓,却没有“少数”的心态,到了加拿大,便真的六根清净,脑子里晃来晃去就是那句话:该干嘛干嘛去。
有一位朋友来加前在一家颇具规模的设计院工作,出身清华,曾在国外进修过,还参与过许多大型项目,称得上是单位的业务骨干。可就是为人不圆滑,更不会拍领导马屁,结果只能在业务上冒冒尖,职称倒是有了,可是总缺个“长”字。看着比自己资历浅的人,因为混上一官半职,总能捞到额外的好处,奖金也高许多,心里就很不平衡。几年前,终于揣着一颗怀才不遇的心,同这个他曾发誓效忠一辈子的单位告别了。到了多伦多,经过一小段时间调整,终于重新找回原来的本行,拿到一份不错的薪水。他说,现在心情很放松,每天干着熟悉的工作,感觉像是回到学生时代。
没有了这想法那想法,日子便显得民风淳朴,至少不用考虑怎样才能把和领导的关系调整到最佳状态,不用烦恼为何领导总是把好处给了那些嘴巴比蜂蜜还甜的家伙,而自己天天愚公移山还拿不到进山证。到了加拿大,典型的生活方式是老婆孩子热炕头,这种生活虽然稍显土气,但是实在,踏实。跟当下中国城市里花花绿绿的生活相比,加拿大很像是滕文骥二十多年前导演的一部电影的名字:《都市里的村庄》。
在加拿大过小日子既是权利,也是义务。说它是权利,是因为你可以选择这样的生活;说它是义务,是因为你也没有别的选择。刚来加拿大时靠一张枫叶卡生活,只能算是这个城市的居民。过了三年就会面临入籍问题,大部分人会选择入籍,成为加拿大公民,从“政治面貌”上说比过去前进了一小步,可以在加国调整领导班子时投上自己的一票。我曾问过一位朋友,投票的感觉如何?她笑道,其实我也不很清楚他到底怎么想的,只是凭感觉,也没什么,跟开一次会没啥区别。
话虽如此,毕竟是货真价实的权利。只是过去长时间望梅止渴,不知不觉中把这梅想得忒好,现在真吃到梅了,方觉得解渴的滋味不过尔尔。如果多伦多也有个郭德纲,你问他:民主了吗,他一定会说:我都民主一个多礼拜了。投票也好,游行也好,说到最后,还得回归主题:打理好自己的小日子,让自己的“国库”收支平衡,免遭银行“弹劾”。